理论研究

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主要原因及障碍分析

赵显通

(英国伦敦大学教育研究所，英国伦敦)

【摘 要】成人教育在国内外都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重视，成年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原因和障碍更是很多学者所关注的研究课题。文章将在分析西方学者相关研究的基础上讨论国内的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一些主要原因和重要的阻碍因素。其重要发现在于：首先，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得西方国家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原因和障碍比较复杂；其次，国内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主要动机和主要障碍几乎无一例外地都与工作密切相关。
【关键词】成人教育；参与原因；障碍

一、西方学者的研究
本文中的“西方国家”是指英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这些国家的成人教育历史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因而他们会有比较成熟、丰富和系统的研究。Simpson[1]认为，成人教育是一种由公共权力机构(一般指政府部门)支持的，几乎可以满足每个人(不论他们的年龄、受教育水平及工作背景如何)的所有学习需求的教育形式。Knowles[2]把成人教育的定义划分为三个层次：广义的是指成年人学习活动的整个过程；正式学习意即成年人在政府部门和其他社会机构提供的正式组织范围内进行的有目的的学习活动；而第三层意思将所有的过程和活动与某种运动的理念或是社会实践相结合，构建一个“成人教育”的概念，把零散的、彼此孤立的学习者、机构和组织联系起来，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即改进学习方法和丰富学习资源，增加学习机会，为促进社会的文化繁荣而努力。
本文将分析国内的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主要原因和障碍。在当今社会下，探究这两方面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的价值。从理论上讲，通过原因的分析可以进一步促进成人教育理论和诸如心理学、社会学等相关理论的发展。同时也可以从实践方面优化整个成人教育的体系。西方国家很早就已经认识到研究成人教育参与原因所带来的种种利好，因此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相关研究接连不断出现。比较重要的研究成果有Houle[3]在1961年发表了成人教育专著，Morstain和Smart[4]在70年代出版了具有指导意义的成人学习著作。进入新世纪后，成人教育在西方的热度依然不减，各种会议接连不断，调查报告接踵而至，如Chapman[5]等人的报告，Larson和Milana[6]的调查等。值得注意的是，西方的研究主体由两大部分组成：一类是大学和专门研究机构的学者或研究员；另一类则是政府部门和专业调查公司。他们所进行的研究主要是通过一些实证方法，如问卷调查或结构访谈等。
(一)成年人参与学习的原因
西方学术界一直公认Houle[7]是第一位研究成年人参与学习活动原因的学者。其研究是建立在深度访谈的基础之上，并将成人学习者分为三类：目标导向的学习者，即将参加学习当做一种手段以达到某种目的；活动学习者，即享受学习过程以及与他人的互动；求知导向者，即以追求知识本身为目标的人。Houle这里显然并没有直接回答参与的原因，而是针对另一个问题“怎样对学习者进行分类”作了解答。尽管如此，Houle研究的价值在于提醒后续研究者成人教育的情况非常复杂，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唯其如此才能做到因材施教，满足不同成年人的各种学习需求。
相比之下，Morstain和Smart对问题的回答要更加直接，他们归纳了六点成年人参与学习的原因：[8]
1.社会关系:社交需要，即渴望与其他人建立联系
2.外部期待:这类人是出于对其圈内权威人士的意愿或指令的服从
3.社会福利:这种人希望通过参加学习来服务他人或他们所在的社
4.职业发展:希望增强岗位竞争力和个人职业能力的提升
5.逃避或刺激:通过参与学习来打发无聊时间或是想从一成不变的家庭生活、工作程序中解脱出来
6.认知兴趣:与Houle的第三类人类似，渴望获得知识
研究者McGivney[9]从年龄和性别的角度对问题进行分析，提出两大类原因:工具性动机和表现性动机。他认为，工具性动机在年轻人中比较普遍，因为他们都希望获得某种技能，希望得到加薪晋职机会。但与此相反的是，老年人和一些妇女参与进来主要是为了求知和自我满足等等，即表现性动机。
事实上，将原因分析并归类确实有助于我们理解成人教育概念本身。然而Blair[10]等人的观点更进一步，他们指出，成年人某些时候是出于多种原因，甚至是仅仅由于突发事件而参与学习，因而把原因简单地分门别类，然后将学习者对号入座的办法是徒劳无功的。这种观点确实很有启发性。如果说Houle，Morstain，Smart和McGivney是从静态的角度看待问题的话，那么Blair等人是从动态的角度看到了因素本身的变化。即便是同一位学生，他起初参加学习的动机很有可能与最后的实际动机不符。例如，某个人开始只是想通过学习来增加职业技能，但是在学习过程中他的兴趣也渐渐浓厚，因此获取知识就变成了主要的学习动机。
(二)成人参与学习的主要障碍
阻碍成年人参与学习的因素有很多。Dao[11]在其博士论文中总结了九项阻碍因素，包括：
1.没有足够的时间参与学习
2.出于个人原因无法参加学习
3.学习难度太大
4.认为学习活动有悖于社会规范
5.对提供学习机会的学校存有偏见
6.有过不愉快的学习经历
7.认为不值得去参加学习活动
8.对学习活动态度冷漠
9.不知道学习活动的存在
这几项中，最大的阻碍因素在于成人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没有意识到学习机会的存在。诚然，这项研究本身具有非常高的价值，但是它的局限性在于:其一，它是在美国进行的，其结果和解释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被推广是很难确定的；其二，这九种障碍看起来非常零散，它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能不能被归类，研究者并没有论及。
关于障碍分类的问题，McGivney[12]在综合了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研究成果的基础之上给出了比较系统的答案。他将其分为四大类，包括：
信息障碍:成年人尚未意识到周围的学习机会。
情境阻碍:包括时间和费用因素。即便有闲暇时间，很多人也会选择一些休闲活动以放松身心。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一般的人不会去主动参加学习。美国公民一般不会太看重学习的花费，而对于英国公民来说，这是个重要的考虑因素。
制度阻碍:主要指公共权力部门在成人教育系统的设计方面对于弱势群体缺乏考虑，比如黑人群体和低收入人群。
意向阻碍:从学习心理上讲，很多成年人由于对学习存有成见或以前有过不愉快的学习经历，所以现在即使是有机会再次学习，他们也不愿意参与进来。
透过这些国外学者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出，很多的分析都是建立在个人的层面上，而学习的场所即学校也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就如Boeren[13]指出的那样，现今所有的分析重点都是在个人方面，而很少有研究能够对教育的场所和成人教育管理机构加以剖析。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把成人教育的参与因素大致分为两类，即内部因素(包括个人因素，如年龄、以往学习经历、个人收入、闲暇时间、学习信心等)和外部因素(包括经济、文化、政治和社会原因)。
二、国内成年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主要原因及障碍
我们讨论了国外的学者在探索成人教育参与原因方面及障碍方面的研究，接下来本文将目标转向国内。毫无疑问，中国的成人教育正面临着与西方国家类似的窘境，但是这些因素所占的比重和作用大小却不尽相同。因此，机械地套用西方的理论解释中国的问题有些不切实际。在分析国内的问题之前，我们需要对国内成人教育的现状有一个大概的把握。

表1各级各类成人教育学生数(1949-2008) 单位：万人

(一)现状概览
新中国建国伊始就面对着文盲大量存在的严重问题，因此，国家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扫盲工作，成人教育的受重视程度和地位在逐年上升。l987年，国家将成人教育列为社会主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199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规定“国家实行职业教育制度和成人教育制度”。成人教育是一个内涵非常广泛的概念，包括扫盲教育、学历文凭教育、继续教育、社区教育、职业教育、社会与文化教育等。教育对象涵盖了文盲、想获得高等／中等教育证书的人员以及有意学习文化知识的学员等等。成人教育的提供者也是千差万别，有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社会组织成立的机构，也有合法公民自己创办的成人教育类学校。表l是一个统计表格，显示的是根据教育部官方网站的数据整理而成的各级各类成人教育机构中的学生人数。
下面本文将分析国内成年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主要原因及障碍。
(二)文凭优先——为敲门砖而学习
在国内，成人教育是公民获取证书文凭的重要途径，而被社会公众广泛认可的学历文凭是用人单位遴选人才的重要参考。但是在整个社会急功近利的大背景下，很多学习者舍本逐末，忽视学习过程本身而追求最后的一纸文凭。这种现象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经济的过快发展膨胀和日趋激烈的求职竞争。对于求职者来说，有了文凭就等于有了敲门砖；而对于用人单位来说，借助于文凭，选材的过程就会变得简单、方便和快捷，为本单位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
成人教育的入学门槛一般比较低，求学者多数情况下不需要经过严格的考试或筛选，学习的过程也非常灵活，考核的方式更加简单。正是由于成人教育的诸多优势，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接受再教育，学习人数逐年上升。根据教育部的统计，2011年，全国接受各种非学历高等、中等教育的学生数目达到了5800万。[14]

这一图表反映了国内成人教育某种程度上正在畸形发展的现状。每个在社会中想要得到体面工作的人都需要想方设法取得文凭，从这方面讲，成人教育正在失去其应有的意义和应该发挥的作用。文凭的买卖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它本身已经被深度商品化、产业化，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事实。在这种扭曲的事实面前，再高的参与率也不能达到提高全民素质，营造社会文化繁荣氛围的成人教育的初衷。
(三)工作需要——在职人员必须补充、更新工作所需的知识和技能
随着当今社会中知识和技能更新速度的逐渐加快，在岗的很多人员都需要不断地面对层出不穷的新信息、新技术。从员工的角度来说，那些已经走上了比较理想的工作岗位的人员都想保住自己的饭碗，因此他们都需要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如果自己不积极学习，不断地更新知识技能，后果极有可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新的人才所代替，从而导致自己失业。从用人单位方面分析，一旦管理层认为某个员工的能力和知识储备已经不能再胜任某个岗位，他们会立即在人才市场上寻找替代的合适人选。因此，如果在职人员能够主动求变，在保住自己岗位的前提下积极学习和工作有关的新知识，那么这将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决策。从这个意义上讲，成人教育恰好为在岗人员搭建了一个提升自身竞争能力的平台。
张卫红[15]的一项调查显示，大约有69％的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目的是为了就业，其中就包括为适应当前的工作需要和提升职业竞争力。与此类似，易松国和叶兴平[16]在深圳市进行的调查结果说明，74.8％的被访者是出于工作需要而参加学习，这其中有70％的人选择学习实用专业，如金融和法律。
除了保持自己在工作岗位上的竞争力以外，很多成年人通过参与成人教育还可以转到更加合适和体面的工作单位和职位上。张卫红[17]的研究表明，一些参与成人学习的员工还有自身的长远打算，即“跳槽”。通过新知识的学习，很多人不仅增长了见识，开阔了视野，更会产生出新的想法和观念。这使得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思考有哪些单位、岗位更加适合自己，在掌握了新知识、新技能的基础上，自己能不能寻找到另外的用人单位更加合适的职位。事实上，很多年轻人都在逐渐接受“先就业，再择业”的观念，而成人教育在这其中发挥了“转换器”的作用。
(四)紧张的时间和有限的费用——两个主要的阻碍因素
当然，成人参与学习活动还有很多的阻碍因素，其中时间紧张和费用有限是两个重要原因。毫无疑问，与西方国家的员工相比，中国的劳动者闲暇时间非常少，劳动报酬也十分有限。成人教育既然属于教育活动，就势必要占用时间和消耗费用。这两者中任何一个方面出现问题，教育活动都不大可能进行。
方晓霞和曾荣青[18]以广东东莞的制造业为例，调查了企业员工参与学习活动的主要障碍。研究发现，缺少充足的空闲时间和足够的资金是两大重要因素。从时间上讲，由于每天的劳动量都很大，制造业的工人休息的时间很少，就更不可能找时间进行学习。从薪酬上讲，他们所得到的微薄工资中有很大部分还需要维持正常生活的必要开支，结余很少。受教育水平得不到提高，无法参与学习活动，成人教育的“转换器”作用就无从发挥，因此员工只好长时间地从事劳动强度大、薪水低的制造业工作。由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唐美玲和风笑天[19]对湖北省四座城市的在职青年的成人教育参与情况做了研究。湖北是传统意义上的教育大省，聚集了很多的知名高校。即便是在这样的省份，年轻人受教育的水平仍然不高。所以要想得到较高的学位，多数人会选择成人教育，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群体来说。但是还是有三分之一的在职人员从未接受过成人教育，其原因还是缺少足够的时间和充足的费用。
当然，除了工作的原因之外，还有很多因素会对时间和资金产生影响。例如，一些生活上没有经济压力的人出于文化传统和社会伦理道德的考虑，把精力更多地投向照顾孩子、赡养老人。这类人常抱怨自己属于上有老下有小的“三明治一代”人。时间被占用的情况下，人们便无法参与成人学习。
三、结束语
通过本文的分析可以看出，欧美发达国家中的成人学习情况比较复杂，公民参与学习的原因和障碍五花八门，既有与工作相关的，也有不相关的，甚至有些因素完全是出于个人意愿。之所以有这样的局面，是因为：其一，个人主义文化盛行的西方社会制度下，每个人都有充分的自由，参与或不参与学习很大程度上是公民的个人选择；其二，英美国家有着比较完善的福利制度和社会保障体系，因而成年公民的生活工作压力相比中国而言要小很多，在这种竞争相对和缓的情况下，多数人会有闲暇时间发展自身的兴趣爱好；其三，中西方有着不同的文化传统，西方人没有赡养老人的社会习俗，不会因此被社会伦理道德所限制，并且他们的年轻一代在成人之后就要从经济上独立，因而不会形成“上有老下有小”的“中间一代”人。
通过本文论述可以看到，国内公民参与成人教育的主要动机和主要障碍几乎无一例外地与人们的工作息息相关。成人教育作为一个内涵非常广泛的概念，在中国现今的社会形势下却变得十分狭隘。我们的教育一直在提倡要让青少年健康全面发展，但是走上工作岗位的成年人也需要一种教育来发展自身的兴趣爱好，提升知识水平，提高文化涵养。旨在提高国民素质的成人教育恰好为这种需求搭建了一个良好的平台。然而，目前的现实却是成人教育正在沦为买卖证书、获取文凭的代名词，人们对于这个概念的理解相比于西方国家也显得狭隘许多，只看到了它对于自身工作有利的实用性一面，而很少考虑它对个人综合素质提升的作用。
【参考文献】
[1]Simpson，J．A．Today and Tomorrow in European Adult education A Study of the Present Situation and Future Developments．Directorate of Education and of Cultural and Scientific Affairs，Council of Europe，67 Strasbourg，France:1972．
[2]Knowles．M．S．The Modern Practice of Adult Education from Pedagogy to Andragogy．New York：Cambridge：1980．
[3]Houle，C．0．The inquiring mind．Madison，WI：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61．
[4]Morstain，B．R，＆ Smart,J．C．Reasons for participation in adult education courses：A multivariate analysis of group differences [J]．Adult Education，1974，24(2)，83—98．
[5] Chapman，C．Kim，K.Hagedorn，M．and Williamson，J．Participation in Adult Education and Lifelong Learning[R]．2000-01．
[6]Larson, Ann ＆ Milana, Marcella．Barriers towards Participation in Adults Education and Training [A]．Paper presented at the European Conference on Educational Research，University of Geneva,2006,13-15 September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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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Blair，H．Jump-Starting Democracy：Adult Civic Education and Democratic Participation in Three Countries [J]．Democratization，2003,10(1)：53-76。
[11]Houle．C．0．Continuing Learning in the Professions．San Francisco：Jossey-Bass：1980．
[13]Boeren,E．Nicaise,I．and Baert,H．Theoretical models of participation in adult education：the need for an integrated model [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Lifelong Education 2010,29(1)：45-61．
[14]教育部．2011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EB／OL]
http://www.moe.edu.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633/201208/141305.html．
[15][17][19]唐美玲，风笑天．城市在职青年的继续教育研究：对湖北省四城市在职青年的成人教育参与的研究[J]．青年研究，2004，(3):l-9．
[16]易松国，叶兴平．深圳市成人教育现状调查分析[J]．深圳教育学院学报，1999，4(1)：68-70．
[18]方晓霞，曾荣青．转型背景下企业员工的继续教育需求与参与障碍探析：以东莞制造业为例[J]．高等函授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22(1)：51-53

（摘自《成人教育》2013.11）